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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定风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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尘世人心的桥梁,而是一座神殿,早就被神性陈平安淬炼过的‘地上’香火,夹杂着陈平安在面对心魔之前、杀己百万次,积累而出的无限小、却无限多的人心和人性。周密不敢随便炼化,又不舍得随便舍弃,新天庭终究是个不可以外力摧破的完整的一的神道道场,只好分出些许,强行塞入离真几个身上,想要静观其变,但是这些新至高,终究只是伪至高。居高临下者看山河历历在目,仰观山崖者望天光云遮雾绕。大道一线天地通,只好强行吃掉离真几个,骂陈平安一句贱种,已经算是周密好修养了。”
果然,在郑居中言语之时。
那条势不可挡的天下金线,竟然出现了一阵绝对不合理的轻微摇晃,在没有任何人间修士干扰的情况下,出现了一阵阵瓷器出现裂痕的“细微”声响。天地间响起如洪钟大吕的阵阵大道浪潮,本就气势磅礴的那场滂沱火雨愈发璀璨夺目,双方撞击在一起的神性激荡不已,愈演愈烈,一条金线瞬间“地上”极高。
郑居中笑了笑,题外话一句,“陈平安在托月山,说自己若是元凶这般道龄,元凶都看不见他是如何递剑的。不算吹牛。”
“顾璨,你们以为崔瀺真正想要遮掩的,是那老剑条与陈平安的认主吗?”
“错了,是陈平安自孤儿起便不断累加却混淆一片的人神之性。那才是陈平安真正的可怕之处。以老剑条“剑灵”来遮蔽此事,最是合适不过了。”
郑居中继续说道:“我们几个谋划已久,真正的先后手,分别是那部群经之首里边的两句话。”
“第一卦的那句‘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。’”
当年骊珠洞天之内,杀机四伏,设置齐静春的必死之局。却没有想到师兄弟双方,却已经在考虑如何解开人间的死结。
想要替人间扫去那片永恒阴霾黑云似的远古天庭遗址。
不事功至极致,自然无以成事。但是纯粹以崔瀺的事功学问作为底子,却是不行。算计人心至极致,反失天心。
任你开篇雄文,再雄心万丈,终究有失偏颇,难称大道之行也。至少崔瀺推行的事功学问不过百年,不是千年。
大势倾轧在即,崔瀺来不及了。
“第二卦的‘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。’便是解此天大难题的答案,唯一的解法。顾璨,会背吗?”
顾璨察觉到那条金线的地上颓势,心急如焚,便没好气道:“老子会背你妈……”
郑居中呵呵一笑,忍耐也是有个限度的,反正你小子如今就是个无关大局的废物了。
所幸顾璨已经迅速改口,如蒙童在村塾背诵书籍,很快就念到了“黄裳元吉,文在中也。龙战于野,其道穷也……”
顾璨突然闭上嘴巴,震惊道:“是你或者是崔瀺跟他提前约好的?!”
郑居中摇头道:“不是,是他自己想到的。或者说是他证道飞升之后的一份天人感应。”
托月山大祖首徒元凶,其实白泽最早赐名是“元吉”。跟着师父、抱着胡琴走过千山万水的小道童,名叫“黄裳”。
世间最后一条真龙,在宝瓶洲南岸登陆,向北逃窜,一条走龙道,在骊珠洞天陨落。是为“龙战于野。”
大绶王朝游荡多年的鬼物,承载了七千年天殛、饱受煎熬三千载的“蚬”,迎来一场兵解,“其道穷也。”
顾璨伤心道:“道祖也不说了,不敢为天下先。”
郑居中笑道:“是说给你们听的,不是说给某些人听的。”
终究是个没上过一天学的读书人,到底是个长久希望他人不要长久失望的书生本色。
蛮荒文海周密,落魄山陈平安。
在这场天地通之前,在他们逐渐成为半个一的各自过程当中,他们双方真正的大道之争是什么?
用人性诞生出最多的神性。
故而登天。
以神性诞生出最大的人性。
所以在地。
三教祖师散道,压制周密欲想从人间汲取更多的人性。
道士仙尉看门,是为了防止神性陈平安变得更加神性。
在重返浩然之后,那些尤其显著的愤怒,带着深刻眷念的伤感,温柔的眼神或是言语,就是由神性而生出的人性。
顾璨问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,“阮秀会做什么?”
郑居中说道:“得看当年齐静春和崔瀺跟她聊了什么。”
顾璨沉默许久,问了最后一个问题,“你们有问过陈平安自己的意愿吗?有过在意他的想法和感受吗?”
郑居中给了一个好像可以有很多种解释的答案,“不好说。”
当年。
师兄弟双方联手,与桐叶洲的蛮荒周密在桃叶渡一条船上,面对面聊了几句。
在阮秀吃掉李柳的全部神性之前,他们一起来到了神秀山的山脚,山崖间刻有“天开神秀”四个大字。
阮秀坐在最高处的“天”字一横上边,神色淡然道:说道:“齐先生,我不想看到他。”
齐静春笑道:“我知道。所以我才会带着他一起来这边。”
阮秀想了想,点点头。
齐静春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崔瀺。师兄,如何?是不是你我人缘,高下立判?
崔瀺面无表情,无动于衷。
昔年几个同门当中,就数你齐静春的胜负心最重。较真,执着,非要输赢,必须拿第一,简而言之,就是小心眼。
在齐静春与阮秀言语之时,崔瀺倒是想起了一些过往小事,某些画面。跟阿良也有些关系。
胡子拉碴的矮小汉子,贱兮兮劝酒道:“小齐啊,你在桌上的酒品很过硬,是稳稳第一的,就是这酒量,差了点意思,别说第一,都快要垫底了。”
满脸通红的少年立即不乐意了,一拍桌子,“什么?!再来一壶!”
“左师兄和刘师兄已经被我喝趴下了,我怎就垫底了?”
“阿良,崔瀺,你们都别跑!”
之后就是少年趴桌上说梦话了。
青年放下酒杯,依旧眼神明亮。阿良在那边撅屁股夹菜,打扫战场,盘子里残羹冷炙归拢归拢,也有一筷子不是。
满嘴流油的汉子,抹着嘴碎碎念叨着,也不晓得以后哪位仙子女侠,能把勤俭贤惠的自己嫁回家,真是替她开心。
最后他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,也不知道从哪里顺手偷来还是低价买来的“宝座”,男人把双腿搁在桌上,轻轻拍着肚子,叼着牙签,打着酒嗝,笑骂道:“你跟他斗什么气。”
崔瀺微笑道:“好玩嘛。”
阿良翻了个白眼,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后背,非要忍着一次不吐,那点酒量能喝多少?这……揍性!嘿,我喜欢。
崔瀺皱眉道:“讲点规矩,把腿放下去。”
阿良哦了一声,立即放下腿。
崔瀺起身收拾碗筷,斜眼某个趴在桌上呼噜如雷的壮汉,“刘十六,别装睡了,搭把手。”
刘十六立即挺直腰杆,装傻道:“天亮啦?”
阿良鬼鬼祟祟,嘿,我又放回去了。
崔瀺瞪眼,却是压低嗓音提醒道:“阿良!”
阿良只好悻悻然收起双腿,崔瀺这家伙,他总有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强迫症。比如看到书页折角,他就一定要抚平。不管是书架上的书籍,还是书桌上每一件文房清供的位置,都要摆放得丝毫不差。不过被几位同门师弟们给折腾得乱七八糟的,他也从不说什么,只是默默自顾自“修正”那些物件的位置,左呆子稍微好点,刘十六有些是不上心,有些是故意的,小齐……当然只是故意的!
见那崔瀺骂骂咧咧收拾碗筷,阿良笑道:“这就对了嘛,总算有点人味了。”
左右突然坐起身,开始算账,伸手道:“阿良,六钱银子,把账结了吧。”
阿良装傻,伤心道:“啊?我可是文圣一脉的狗头军师,自家人啊,左右,这就没意思了,你们穷我便阔绰啦……”
左手只是伸手,“别废话,刘十六,去堵门,他不给钱不让走。”
到最后,一张酒桌,好像就只有最单纯的少年在那边呼呼大睡。
老秀才刚刚写完一部不晓得能否版刻付梓的书籍,整理好手稿,便循着酒香跑来这边了,在门口那边笑呵呵看过热闹过后,便心疼起来,担心吵醒了年纪最小的学生,先生只好双手叉腰,小声骂着屋内所有醒着的人。阿良将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,鼻孔朝天,读书人哎呦喂一声,快步跨过门槛,来到财大气粗的阿良兄弟身后,一巴掌拍在左右的脑袋上,“愣着干嘛,给阿良倒酒,拿了钱,再去买点卤肉下酒菜啥的,带上十六,他个儿高,杀价起来,有气势,能省一点是一点,我再陪阿良喝点。崔瀺,你先背小齐回去休息,我们等会儿划拳,别吵醒小齐了……来来来,阿良,咱哥俩走一个,唉,怎么回事,你给自己酒杯倒那么多,我这酒杯少了,少了点,六钱银子而已,苦着脸做啥子,你这般英俊倜傥玉树临风的豪杰人物,不大气了么……”
灵境观。
老人笑道:“少年郎,故事讲完了,要开新篇了。”
“陈丛”笑着点头,站起身,从盘子里捻起一颗花生米,放入嘴里细细嚼着,微笑道:“大师兄,剩下的,都余给你们了。”
天外,已经靠近新天庭的高大女子,双手拄剑,暂时停步,笑言道:“可。”
崔瀺站起身,与小师弟作揖。
无限人性皆在此身的陈平安作揖拜别大师兄。
一粒光亮,在浩然天下宝瓶洲处州泥瓶巷的祖宅,骤然亮起。
一条虚线循着草鞋少年走过的痕迹,在人间大地之上,划出一条极其明亮的火龙。
火神阮秀,进入新天庭,高居王座。
天外,持剑者接引此这条起于人间的光亮。
天地人间,于是出现了第二条“天地通”。
持剑者大袖飘摇,去往人间,她笑颜温和,她神采飞扬,好像一双粹然金色的眼眸里,放着万年以前与万年以后的整座人间。
“主人。”
所有神性悉数化作一把长剑,高大女子的身形虚无缥缈。
天地接壤,陈平安手持长剑,伸出一只手掌,与单膝跪地的她伸手抵住。
“天道崩塌,我陈平安,唯有一剑,可搬山,断江,倒海,降妖,镇魔,敕神,摘星,摧城,开天!”
天地必将给予长久沉默者以最大的雷鸣。
“天道崩塌,我陈平安,唯有一剑,可搬山,断江,倒海,降妖,镇魔,敕神,摘星,摧城,开天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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